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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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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茲密的隊伍裏都是常年和他一起游歷各國的精英,沙漠、沼澤、密林和高山都只是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大部隊走得並不辛苦,行程也有條不紊,補給一旦不足,預定的綠洲就會出現在眼前。除了白天熱點晚上冷點,這旅程看上去也並不危險。

但伊南娜這樣的旅隊裏的下層成員,日子就會艱辛很多。

沙漠裏水最珍貴,但她的配額極少,每天不過就幾小口而已,幾乎天天都是在脫水邊緣度過,整個人沒幾天就變得又黑又瘦。其次沙漠裏無遮無避,她又不能離開路卡的視線,如廁問題便成了頭等難題。

作為一個中國人,最要緊的就是羞恥之心。這麽一忍,常常就是到了晚上,鉆到帳篷背後解決。

這點路卡看在眼裏,覺得頗為不可思議,他私下和哈紮斯將軍也交流過,在這麽一個大多數女人穿衣服等於沒穿,埃及女人甚至站著如廁的年代,他們對於伊南娜為什麽要等到夜□臨鉆到帳篷後面解決問題表示很不解。

哈紮斯將軍甚至表示:“難怪王子要去找拉巴魯大師,這遠方來客的行為實在怪異。”

路卡也連聲道是,但他們都不想以如此平民的問題去麻煩王子,征詢這位年輕的智者關於這位女奴緣何如此擅於壓制生理感覺的原因。

哈紮斯將軍最後也只吩咐路卡要看緊女奴,必要的時候可以為難一下,看看她如何應對才好,也方便早點摸清她的底。

這是一個絕對服從的年代,路卡說為難就為難,從上一個綠洲出發後已經有十天了,下一個綠洲還沒有看到,水囊緩慢而明顯地癟了下去,路卡盯著伊南娜的喉嚨咽了一下,就把水囊奪走了。

伊南娜知道,如果這樣的情況超過一天,自己可能就會因為缺水而虛弱,在沒有可能得到憐憫的情況下,她只有死路一條。然而沙漠的水很多,只是人眼看不見而已。

傍晚紮營的時候,伊南娜問路卡要了個瓦罐,在地上用手刨了個淺坑,將瓦罐放了進去。又將先前用來綁腿止血的保險套摸了出來,在路卡的監視下借了把小刀割開展平,覆蓋在坑口上,拿沙子將周邊壓平。

又摸了一顆石子壓在薄膜的中間,使它延展成一個倒錐形。

這還是伊南娜從前在野外生存指南上看到的方法,如果理論可行的話,入夜之後驟降的氣溫會使坑裏的水汽上升在保險套上凝結為水珠,明天瓦罐裏會有一升的清水,而且是絕對安全潔凈的蒸餾水。

那如果那本冊子是騙人的,或者她操作的不對,那麽某個沙坑或許就是自己的墳冢。

做完這些,伊南娜忍著喉嚨裏像是火炙一樣的幹渴,倒頭就睡。路卡一點不明白她在做什麽,也看不出任何危險的樣子,見她早早睡下,給她捆了手腳,便不再多想。

第二天天還沒亮,路卡就被伊南娜的推搡吵醒了,他有點摸不著頭腦,要知道這個女奴懶得很,不到自己去叫她她可絕對起不來。

路卡給她解了綁之後,她立刻就奔到昨天埋瓦罐的地方,保險套已經承載不住重量掉進了罐底,伊南娜雙眼發亮,把罐子飛快地從沙坑裏扒出來,舉在手裏搖了搖,聽著液體撞擊罐壁的聲音,頓時仿佛劫後重生,酣暢淋漓地一連喝了幾大口。

她喝得太急,罐口又大,灑了好些在沙丘上。路卡在旁邊目瞪口呆了一陣,才飛也似的撲上去把瓦罐搶了抱在懷裏,破口罵道:“混蛋女人,你知道水在沙漠裏多珍貴嘛!啊?你怎麽能灑在地上?”

伊南娜卻歡快地看著他,得意萬分,那眼神好像在說:我就是浪費了又怎麽樣?

經過了數天的折磨,伊南娜終於名正言順地揚眉吐氣了。

她現在有資本說這樣的話了,因為她能制造水,她能源源不絕地供應自己,她不需要他們可有可無地每天賞賜一口,然後殘忍地把自己的命運扔給這片黃沙裁定。

路卡氣不過,伸手要去抓她,伊南娜飛快地就閃到一旁,氣得路卡直嚷著要她站住,他們倆一鬧騰,整個營地都清醒了過來,就連王子也披上了袍子出來查看。

伊茲密看到的伊南娜,像是這不毛之地的土著沙鼠一樣靈活,在沙丘上反覆奔逃躲避路卡,靈巧是靈巧,可是到底不熟悉環境,不當心一個趔趄踩進沙坑,從一個小沙丘上滾了下去,半天沒有再爬上來。

路卡怕她摔到了腦袋,伸頭去看,卻只見伊南娜呆呆地抱著自己的腳,左腳上奇形怪狀的鞋子在腳尖開裂,腳趾從裏邊穿了出來。

這年頭,鞋是比較貴重的物品,很多平民直接打著赤腳,家境富裕點的編織些草鞋,只有王公貴族才能穿上牛皮或者精美布料制成的真正意義上的鞋子。

鞋子壞了會有些難過,但是在路卡看來,伊南娜這樣的哭法就和自己年幼時候死了爹媽一樣。

她捧著腳,涕淚橫流的樣子,既滑稽又可笑。

路卡,還有這裏的每一個人都不會了解伊南娜的想法,自從在那條河裏醒來,伊南娜的境遇就越來越糟。她原本不知自己在什麽地方,那麽她告訴自己走出去就是了。

等到她遇見了這麽一隊人,一個莫名的王子,一個她不知道的國名,一些落後而殘忍的手段,還有自己那張詭異的因為時光褪去而年輕的臉,她就算嘴硬不承認,心底裏也隱隱知道年代不對了。

對於一個孤身女子,如果這支目的叵測的旅隊不打算殺她,即便受些折磨,那麽她同時還得到了庇護。伊南娜的心裏還在盤算著要打聽清楚這世界的底細,奢望著找到回家的路。

能證明自己曾經真實地存在於現代文明的,只有她這個人和她的那些衣物。

現在這雙運動鞋陪她走出河谷、平原,終於在沙漠裏開膠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突然覺得自己回去的希望隨著這雙鞋的不可救藥也減去了一分,而這些天來不可言說的恐懼和委屈一起襲來。

她謹記著決不能開口說話的原則,那種悲痛的嗚咽被強忍著化成了幹嘔,才能放心地離開喉嚨發洩出來。

哈紮斯將軍皺著眉,狠拍了下路卡的頭:“你又幹什麽了?!”

路卡這次倒是有些無辜了,他只好把手裏的瓦罐遞給哈紮斯將軍,老頭一看滿罐子的清水,也顧不上問路卡是哪裏來的,抱過來就跪在王子面前:“王子!水啊!這是水啊!這是沙漠之神所賜的甘露啊!”

也無怪乎哈紮斯將軍和路卡都這樣失態了,雖然這是人類極度信奉神靈的年代,但是大多限於口頭傳頌,哪有人真的見過什麽神跡。

現在一夜之間,沙漠的中心地帶,瓦罐裏給變出了滿滿的清水來,除了神靈眷顧,當時人恐怕沒法想出更好的解釋了。

伊茲密王子冷眼看著這一團混亂,沒有理睬老淚縱橫的哈紮斯將軍,也沒有理睬他回去要殺50頭羊獻給太陽女神阿麗娜的話,直接問了路卡:“怎麽回事?”

路卡其實也想殺個50頭羊來著,可他窮得叮當作響,連只羊腿都獻不出,只好苦著臉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詳細敘述給王子,包括昨晚伊南娜做下的奇怪的舉動。他覺得伊南娜可能是利用這些簡陋的道具做了一個神秘的祈求儀式,獲得了神靈的慈悲。

伊茲密王子聽著路卡胡言亂語的猜測,和沙丘下幾乎要梗死的哭聲,吩咐士兵把女奴架到自己面前來。

伊南娜的臉哭得一塌糊塗,渾身都沾滿了沙子,伊茲密王子並沒有仔細看過她幾眼,但唯一的那幾眼所留的印象不是臟就是狼狽。

他拿過哈紮斯將軍緊抱著的瓦罐,舉到伊南娜的頭頂,把整罐的水澆在了她身上,在沙漠裏洗澡在這年代是比拿黑鐵做鍋還要奢侈的事情,哈紮斯將軍跪在王子面前阻止不及,看著伊南娜變成落湯雞,看著水滲進沙子裏再尋不回來,悲憤地狂錘自己的大腿。

伊茲密王子卻神色未動得好像剛剛一擲千金的人不是他自己,沙漠裏太陽初升便帶著燠熱,可王子一說話就讓人感覺涼風刺骨,他對路卡說:“下次,不要讓這女奴這樣臟汙地出現在我面前。”

但澆了水後伊南娜幹凈多了,雖然狼狽依舊,她驚恐而不解地拿眸子看著王子,看著這位突然出手大方給自己洗澡的王子,

然後只見王子動了動嘴唇,面上溫和,但那溫和卻遠未到達眸底,他對她說:“女奴,你要是想喝水就自己把水變出來,如果你變不出來,又不想渴死的話,”他冷笑地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駱駝:“駱駝會給你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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